晋商丁书苗母女的罪与罚

　　落马后，刘志军曾有段话描述这种赤裸裸的关系，他帮助丁书苗把企业做大做强，是为自己的仕途打造经济基础，以备在他需要的时候，丁书苗能为他奔走，并用金钱铺路

　　文 本刊特约撰稿 余俊

　　4月17日上午，丁书苗之女侯军霞等5人在北京市第二中级法院受审，他们被控非法经营罪，这是《刑法》设立非法经营罪后，首度适用于此类行为的指控。此前，丁、侯母女为帮刘志军“捞官”被骗取钱款共计人民币4400万元及沃尔沃吉普车一辆。

　　目前，山西女商人、中国高铁及衍生项目重要既得利益者之一丁书苗的案件尚未进入起诉阶段。在1997年至2010年间，刘志军涉嫌滥用职权，在运作中标铁路工程项目获取铁路车皮计划，投资高铁相关产业等方面，帮助丁书苗从中非法获利约30亿元。

　　落马后，刘志军曾有段话描述这种赤裸裸的关系，他帮助丁书苗把企业做大做强，是为自己的仕途打造经济基础，以备在他需要的时候，丁书苗能为他奔走，并用金钱铺路。

　　对于丁书苗来说，这样的注解直接得让人尴尬。

　　检方指控涉非法经营罪

　　4月17日，山西女商人丁书苗之女侯军霞等5人在北京市二中院受审，刘志军系列案件审判就此拉开帷幕。与侯军霞一起受审的还有江西南昌赣鹏集团原董事长胡斌等四人，指控罪名也为非法经营罪。据悉，检方指控的涉案金额为30亿元。

　　审理的非法经营案的5名被告人中，侯军霞被列为第四被告人，其余被告人多是在铁路工程项目招投标过程中，担任“中间人”角色的相关人员。

　　根据被告之一刘琳此前在侦查机关供述称，他曾承诺，可以让何洪达被判处15年以下有期徒刑，并且承认拿了4400万和一辆车。但庭审现场时，其称“我一直没有承诺自己能办此事，他们也不认为我能办，我只是一个传话筒、传钱筒”。

　　何洪达原是铁道部党组成员、政治部主任，涉嫌严重违纪，2007年12月被调查。刘志军担心何交待出关联到他的问题，于是找到丁书苗运作，希望让何洪达不被移送司法机关或受到较轻处理，并为自己转地方活动。

　　3月13日，嫌疑人之一的刘琳在法庭供述，2008年年底，丁书苗的女儿侯军霞找到他，“我母亲丁书苗有件事受领导所托，要托关系看能不能让何洪达减轻处罚。”

　　刘琳称，当时侯军霞说，何洪达接受调查时不配合还吞牙刷，有可能处罚很重。“领导”想通过关系，能最终减轻何洪达的处罚。

　　刘琳称，当时侯军霞一边说，一边拿出了两页材料给他看，“何洪达在接受审查时不仅不配合，还吞牙刷，可能要被判处无期徒刑，所以想让何洪达被判处有期徒刑10至15年，如果能找到人，可以拿2000万元作为使用经费。”刘琳说，他当时说考虑考虑，回家后他就想到了北京华企投资有限公司总裁陈建威。

　　当时，刘琳和侯军霞在一起吃过饭，刘琳说自己的车总是坏。然后侯军霞就让他开她的车，后来还把车过户给了他。“大概是80万，她说我为她弟弟办移民的事情也不止花了这么多钱，就没有要这个钱。”

　　当晚，刘琳就打电话给陈建威，陈说考虑考虑。几天之后，陈建威打来电话，说可以办这个事情。然后刘琳就安排陈建威与丁书苗、侯军霞母女俩见了面。丁书苗说，只要能让何洪达减轻处理，钱的方面不用担心。刘琳说，丁书苗母女给了他4400万元，1400万元给了陈建威。2009年年底，何洪达被判14年。

　　事后，丁书苗称领导(刘志军)对此事很不满意。

　　作为刘志军案的关键人物，丁书苗尚未被起诉。不过，她的人生注定已无法改写。

　　消失的传奇女晋商

　　1955年，丁书苗出生于山西省晋城市沁水县端氏镇古堆村，这里是山西煤矿、煤层气的重要基地。

　　丁书苗幼年丧母，上面有个哥哥。父亲一手把两个孩子拉扯大，但也在70年代离世了。上世纪70年代，丁书苗经人介绍嫁到了30公里以外的王必村侯家。丁书苗嫁过来后，在家里过了两年清闲日子，主要是照顾公婆。

　　现年57岁的丁书苗，文化不高，其貌不扬，但胆子很大。身高1.7米，她长相憨厚，说话粗豪，在山西生意人圈子里有“傻娘”之称。

　　上个世纪70年代，她冒着被“割掉资本主义尾巴”的风险，很快做起了鸡蛋生意：到各家各户收鸡蛋，拿到晋城或长治等县城去卖，供给市里的饭店。

　　当时，从村里到90公里外的晋城，没有像样的公路，走路得花上整天的时间。但是，丁书苗很能吃苦，常常背着干粮上路，为了多挣点儿，她有时候还到山上的草丛里抓蝎子，卖给晋城的饭店或药店，一斤20元这在那个年代已经是很大一笔钱了。

　　有时候，因为没钱买车票，她就拿鸡蛋和司机换，因此和司机关系搞得很熟络。丁书苗发迹之后，当年这样认识的一位司机被丁书苗带到北京做随身司机。后来这位司机回家养病，丁书苗还给他买了辆出租车开。

　　后来，丁书苗到晋城开了家饭店，是晋城最为常见那类饭店。小吃摊上来往的铁路工人和运煤司机很多，丁书苗常常额外送些凉菜，迅速和运煤司机打成一片，通过对他们的接触，丁书苗得知煤炭运输的利润丰厚，很快就下决定筹钱买了一辆车，在司机的指点下跑起了运输。

　　上世纪80年代，太行山沿线的公路尚未修通，正是铁路运力最紧张的年代。晋北站每天发送的车皮在350个左右只能勉强保证70%的运力供应。当时，晋城的煤一般通过河南省转运出去。太行山路段经常出现如此情形，绵延数公里的运煤车堵得水泄不通。谁能将煤运出去，谁就能赚大钱。80年代末期，丁书苗的车皮生意已经做大到超过人想象，她甚至自己投资买下了40个自备车车皮。自备车是上世纪80年代中期晋煤外运紧张的产物，也是个人财力和能量的象征。

　　铁路运输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工程，一辆货车停在路上等待编组的时间可长可短，拿到车皮后能不能尽快保量地运出去需要支付“点装费”打通各个环节。丁书苗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她花了大量时间、精力去疏通铁路系统的关系。

　　一位晋城市政府管理煤炭产业的官员在向记者回忆第一次见到丁书苗的情形说：她布衣、布鞋，诚恳地说想要做煤炭生意，需要担保来筹集本钱。素味平生，自然遭到了拒绝。但是，丁书苗骑着自行车，不管刮风下雨，一次、两次、三次、无数次去找这位官员，进不了办公室，她就在大门口等。

　　最终，丁书苗打动这位官员，对方便将一位知名煤商介绍给了她，并亲自为丁书苗担保，让他借给丁书苗2000元。靠着两千块钱，丁书苗与一些乡镇和市属煤炭公司合作发煤。

　　当时，丁书苗靠借款和贷款又凑了10多万元，在郑州住了一两年，每天去郑州铁路局找相关领导。领导不在，她还会主动打扫起办公室卫生来。她接触不到领导，就去接近领导家属，陪她们说话、购物，熟了之后再接近铁路局相关领导。

　　丁书苗后来甚至成了“铁皮计划”的中间人，多的时候她甚至买下了40多个备用车皮。当时，丁书苗投资自备车皮已有几千万元，但是据说她并没有赚到多少钱，在离开山西时，她跟人打官司被追债。而有一次，她在发煤时还被骗了一回，“煤发过去，对方不给钱，损失不小”。

　　2000年左右，这个名声响亮的女人突然就消失了。很多山西人和她失去了联系，直到有人惊讶地在北京遇到她。

　　吸金十年的浮华

　　在北京，丁书苗租了东城区苍南胡同14号院的天荣宾馆，她早期几家公司便注册于此。

　　2000年到2010年，开启了丁书苗最吸金的时光。

　　2003年10月，她成立了中企煤电工业有限公司，年经销电煤400万吨，铁路运力500大列以上，公司称截至2010年12月利润5000万元。

　　2006年1月丁书苗成立了北京博宥投资有限公司，注册资金3000万元，中企煤电出资2980万元，侯军霞、王惠萍分别出资10万元。

　　当年8月，中企煤电将股权转给侯军霞，侯军霞亦为山西晋城人，后为博宥集团副总。

　　2007年7月，侯军霞把51%的股权转让给中闿宏泰能源投资有限公司(下称“中闿宏泰”)。中闿宏泰的法人代表李利通与丁书苗同属山西晋城人，李利通在晋城投资煤矿。

　　同年9月中闿宏泰更名为奥立投资管理集团，12月又更名为博宥投资管理集团有限公司(下称“博宥集团”)，法人变更为丁书苗，注册资金由5000万元增加到1.2亿元，随后便入驻北京新建的高档写字楼新保利大厦(号称“北京最贵的写字楼”)，占了22层整层。

　　其时，该集团资产迅速膨胀，旗下企业包括北京博宥投资、中直能源投资有限公司和北京冠投资、中昶国际投资、大宥方圆国际影视文化传媒(北京)有限公司、北京世纪同程投资有限公司。

　　2008年4月博宥集团与当代英才(北京)国际广告有限公司合资成立英才会所股份有限公司，丁书苗任法人。目标是世界顶级俱乐部。迄今已有法国、匈牙利、哥斯达黎加、印度尼西亚、俄罗斯、越南、奥地利、蒙古等多国政要和前政要应邀担任会所高级别咨询理事。

　　同年7月26日，博宥集团持股45%的伯豪瑞廷酒店开业，该五星级酒店紧邻CBD。2009年，丁书苗在老家沁水击败山西裕丰铁路建设投资公司夺得嘉南铁路投资权。嘉南铁路连接太焦、侯月两大晋煤铁路外运大动脉，全长64.92公里，总投资23亿元。同年，又出资5000万元参与拍摄新版电视剧《红楼梦》。

　　2010年初，博宥集团又以3.5亿元在香港买进了恒基地产超级豪宅“天汇”的三个单元，据消息称，当地土地处证实房产并没有交付。

　　同年年初，博宥集团旗下的英才会所号称是世界顶级俱乐部，其持股的伯豪瑞廷酒店协办了首都秘书界新春联谊会，400多名中央及地方秘书界领导及部长等出席。

　　传奇人生的跌落

　　“一直以来，丁书苗能顺利拿到车皮，主要是因为搞定了山西铁路的大人物罗金宝。”一位知情人士向记者回忆说。

　　罗金宝是山西人，1956年出生，门中长辈曾在山西出任显官。罗金宝历任大同铁路分局局长、太原铁路局党委书记。

　　这位知情人士说，1997年，丁书苗通过时任北京铁路局临汾分局副分局长的罗金宝(已因涉嫌受贿罪和非法持有枪支弹药罪受审)，与时任铁道部副部长的刘志军相识。此后，刘志军开始帮助丁书苗获取车皮计划，并先后安排原铁道部运输局局长张曙光、副局长兼营运部主任苏顺虎、原呼和浩特铁路局局长林奋强(三人均因涉嫌受贿罪被批捕)帮助丁书苗。

　　其实，刘志军、丁书苗两人相识，可以追溯到90年代期间。

　　当时，侯月铁路和太焦铁路是晋煤外运的主要通道。侯月铁路于1990年6月开工，由郑州铁路局负责修建，而刘志军自1991年起任郑州铁路局副局长、党委常委。

　　之所以，罗金宝经常会和丁书苗打电话，刻意保持良好关系，正是因为丁书苗2000年之后，已和刘志军建立了不错的关系，攀附于她则晋升有望。

　　罗金宝也的确迅速得到提拔。

　　2005年底，罗金宝受命筹备首条开工建设的高铁客运专线石太线，转至2006年2月，又调任铁道部运输指挥中心副主任兼装备部主任，专管车皮调度等。

　　2006年10月，罗金宝担任呼和浩特铁路局局长，2007年5月任北京铁路局党委书记，2008年3月至2010年4月任乌鲁木齐铁路局局长、党委副书记。

　　嘉南铁路是中国第一条民营铁路，位于山西省境内的嘉南铁路，是我国铁路投资体制改革后，第一个获铁道部批准的民营铁路项目。

　　嘉南铁路项目早在2005年铁道部出台《关于鼓励支持和引导非公有制经济参与铁路建设经营的实施意见》后就开始运作，最积极的牵头人是晋城当地民营企业家、裕丰实业的老板崔裕峰。项目于年底获批，第二年9月就成立了裕丰嘉南铁路公司。只是，后来经过了漫长的各项审批，迟迟没有开工建设，直到2009年9月终于奠基，而此时的控股方已变为博宥集团的丁书苗。

　　嘉南铁路曾有多个投资方，如晋城市展杰工贸有限公司、中企煤电工业有限公司等，他们最终沦为过客和配角，丁书苗和她的博宥集团成为嘉南铁路最终的控股方。

　　公开的招标资料显示博宥集团旗下的金汉德公司就是高铁获益者曾承担了京津城际高铁、武广高铁、京沪高铁等沿线的部分声风屏障业务。

　　刘志军先后干预了50多单铁路工程项目招投标，丁书苗指定的20多家国有企业中标，工程标的额超过1700亿元。媒体报道称，在高铁领域，丁书苗与刘志军的合作方式是干预招投标。由丁书苗指定相关国有企业，刘志军帮助这些企业中标，丁按照工程标的额1.5%-3.8%的比例收取好处费。

　　此外，丁书苗还成立多家与高铁有关的企业，通过刘志军牟取暴利。

　　此时，一场反腐风暴正在向罗金宝逼近，并把丁书苗等人也一并推向了风口浪尖。

　　2006年12月和2008年春节，罗金宝分两次收受时任大同市公安局局长申公元及其儿子申征的600万元贿款，作为将铁路项目承包给申的关系户获得的“报酬”。

　　2010年10月，罗金宝被免职。2011年初，铁道部反腐大幕揭开，铁道部部长刘志军、铁道部运输局局长张曙光先后被调查。

　　2011年1月初与丁书苗几乎同时被正式调查。消息在山西和北京传开，并在铁路和煤炭行业圈中引起震动。

　　2012年1月7日，鉴于丁书苗涉嫌违法违纪，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十届山西省委员会常务委员会第23次会议决定：撤销丁书苗政协第十届山西省委员会委员资格。

　　2004年至2010年，丁书苗等人通过倒卖车皮和利用车皮计划，从事煤炭经营获利约4.4亿元。她的涉案金额高达30亿元人民币，其中24亿元为铁路项目领域中介费，其余6亿元是通过安排煤炭运输获得的非法收入。

　　2011年2月的一天，刘志军被控制。当月，经中共中央批准，中共中央纪委对中共中央委员、铁道部原部长、党组书记刘志军严重违纪问题进行了立案检查。

　　目前，刘志军仍羁押在秦城监狱，对于跟丁书苗母女之间的关系，他只是避而不谈。而侯家也无法再打通丁书苗的手机了。